塔克拉玛干沙漠,维吾尔语意“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却是石油人魂牵梦萦之地。
张银涛(右)指导青年人
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企业高级专家、碳酸盐岩研究部主任张银涛大学毕业后,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地来到地处祖国西部的塔里木油田,成为一名基层科研人员,从事地质研究工作,迈上了探油找气新征程。17年来,他扎根荒漠、苦练“内功”,近年来,张银涛带领团队不断挑战超深层油气勘探开发世界级难题,创新形成了走滑断裂控储成藏地质理论。他们攻关形成的断控储层描述技术,解决了超深断控碳酸盐岩油气勘探开发系列技术难题,获得了一系列重大发现,落实了富满10亿吨级优质储量区,夯实了我国最大超深油田——富满油田上产500万吨的资源基础。
2024年,张银涛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他说:“从未犹豫过,从未后悔过,到塔里木工作是我最正确的选择,在这里我找到了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我要在挑战‘生命禁区’中创新发展地质理论,誓把沙海变油海。”
即使没有月亮,心中也是一片皎洁
“每个人的生活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界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这是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到的,这本书也是张银涛最喜欢的一本书,因为总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书中主人公孙少平,很多孙少平所经历的事情,他都有感触,也会有共鸣。
1985年,张银涛出生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段家镇。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在张银涛的记忆里,自己的童年美好而自由。虽然放学回来要去放羊,还要去地里干农活,个头还没有袋子高的时候,就开始撑着袋子装小麦,但他从未感觉辛苦,而是感到一家人共同劳作的幸福。
在村里读小学,在乡镇读中学期间,张银涛总是书不离手。他喜欢读书,他知道“有了文化,就是养猪都能比邻居家的更壮硕”。高中住校的时候,他将自己带的馍馍挂在房梁上,即使和老鼠一起住在大通铺,这样的日子他也不觉得苦,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成长路上的必经之路,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那时候的他,想过以后当老师,但最大的梦想还是当科学家,他想用知识去改变世界。
当年,张银涛的“发小”纷纷外出打工,每个月都往家里寄上几百,甚至上千元钱。但是他的父母从不羡慕,他们一直告诫自己的三个孩子:“不要看重眼前得失,必须好好读书,你们读到哪里,我就供到哪里!”这就是张银涛父亲的理念,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有文化的人。在张银涛的内心深处,知道父亲一直在默默影响着自己,这种影响是刻在血脉中的,让他敢于承担生活的困苦,敢于面对生活的挑战。
2004年8月,张银涛被西安石油大学勘察技术与工程专业录取。他对于这个专业并不了解,报考的原因是,高中班主任说“这个专业未来就业无忧”。就这样,从未走出过县城的他怀揣4500元,带着行李孤身一人来到西安,交完学费后,兜里只剩下300块钱。他知道,未来只能自食其力。当别的同学开始享受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时,他在送报纸,在食堂打工,在大课堂打扫卫生,周末在工地搬砖……
除了勤工俭学,张银涛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石油地质学、应用地球物理学、地球物理信息采集处理、地球物理勘查设计等专业课的学习让他获益匪浅。学校汇聚了一批在石油石化领域有深厚学术背景和丰富实践经验的专家学者,他们不仅为学生传授最前沿的科学知识,更以身作则,传承着严谨求实的科研态度。一直拿一等奖学金的张银涛在“好学力行,自强不息”的熏陶下,努力寻找自己的梦想。
张银涛说:“读这个专业就是知道未来工作会很辛苦,会一个人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做勘探,但是我从不畏惧,四年的本科学习让我打下了油气勘探开发坚实的基础,让我有了更深层次逻辑思考的能力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非常感谢学校和老师的培养。”
在大学,除了夯实专业知识,张银涛感觉最大收获就是性格的变化。从乡村走进城市,在《平凡的世界》里,当所有同学都去打饭的时候,孙少平是躲起来的,因为这时候的他已经有了自尊,他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贫穷。他吃最差的主食,连五分钱一份的蔬菜也买不起。他等到所有的同学打完饭之后,才去独自领自己的吃食。没有穷过的人,是很难理解这种感觉,张银涛说他知道这样的感觉。
“完全不觉得苦,就是会自卑,会感觉自己穿得不好,吃得不好,害怕别人会瞧不起我,当然这是我自己内心的感受,所以上课也会不自信,不爱回答问题。张银涛说,“但是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我慢慢打开了自己的内心,参加辩论会,竞选团支部书记,还成为班里的第一批党员,我变得越来越乐观,笑容也越来越多。”
像胡杨一样,在沙漠中坚守
2007年,正在读大三的张银涛正在做着考研准备。塔里木油田来学校招聘,招聘人员的一段话深深触动了张银涛。“塔里木盆地是现在目前全国最大的油气盆地,这里有最丰富的资源,也有世界级的问题。这里地质构成极为复杂。有多复杂?就像把一摞盘子打碎了,又被踹了几脚。油气资源就藏在这些散落在56万平方公里的碎片之中,从无数的碎片甚至缝缝洞洞中找出油气资源,难度堪比大海捞针。全世界最顶尖的难题都在这里,这里是地质家的乐园,你的石油梦想一定会在这里实现!”

张银涛(中)和团队成员共同谋划富满微断裂系勘探方向
那一刻,充满挑战欲的张银涛心动了,最终在几百人的竞争中,他脱颖而出。本科毕业那年,虽然机会很多,各大油田和企业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但张银涛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前往塔里木。
2008年7月,张银涛告别父母,前往塔里木油田工作。绿皮火车开了40多个钟头,在吐鲁番的时候,他被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车窗外一片荒芜,茫茫的戈壁滩,他就这样被“晃”到了库尔勒。
“火车站很小,但是很干净,城市也不大,当地人很友善。”这是张银涛对这里的最初印象,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在这片土地上,一待就待到了今天。
在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经过一个月实习期后,张银涛就上“前线”了。坐着一辆有些破旧的越野车,他到了钻井队、物探队、采油厂……每个地方学习一两个月,熟悉每一个工种的每一道程序,张银涛说,这是收获满满的一年。
“之前知道石油工人的工作很辛苦,但没有想到有这么苦。在物探队,我们住在帐篷里,有天晚上狂风暴雨,感觉帐篷随时会被掀翻;在钻井队,沙尘暴袭来,感觉人都会被黄沙淹没;在油气勘探开发现场,无论严寒酷暑,所有的数据都是一点一滴采集的。”张银涛说,“经过各个岗位的磨炼,我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我们要珍惜每一个基础数据,因为这些都是同事们用汗水换回来的。每到一个队伍,虽然条件艰苦,但所有人都能积极乐观去面对,所以这一年的实习对我来说,意义格外重大,也为后来在科研岗位工作提供了宝贵财富和精神力量。”
2009年,张银涛回到研究院地球物探所继续见习工作,从事收集整理数据,以及数据处理工作。别人感觉这样的工作特别乏味,但是张银涛却乐此不疲,他认为工作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平台学习和探索,实在颇为难得,这里能接触到最先进的软件,还有很多培训的机会,他需要全方位提升自己,打好基础,快速实现从学生向一名科研工作者的角色转换。他开始跟着师傅学习软件的基本技能,学习编程,学习物探的最新知识和理念,他在机房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饿了就吃碗泡面,累了就趴着休息。见习期间,张银涛就独立承担了两个课题项目的研究,并圆满结题。
张银涛说:“我的收获很大,油田提供了很好的平台,老师傅也会手把手帮助我们解决实际问题,所以在见习期结束之后,我以优秀的成绩转正,顺利入职成为助理工程师,开始独立承担课题研究,一步一个脚印在成长。”他的研究足迹遍布塔中、东河、哈得、轮南、英买等碎屑岩油气藏,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进步,在超深碎屑岩薄储层预测中不断突破识别极限,为油藏的高效开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获得了青年科技成果一等奖5项,油田公司科技进步一等奖3项。张银涛像沙漠里的胡杨一样坚守,也在科技报国的道路上绽放。
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
2016年底,张银涛被调往塔里木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碳酸盐岩研究部。次年,他被派到了新成立的塔河南科室,负责塔河南油田的勘探开发工作。塔河南油田是富满油田的前身,2017年连续四口开发井失利,勘探开发遭遇“滑铁卢”。对于张银涛和他的团队而言,无疑是巨大挑战。

一流的团队——与碳酸盐岩斗,其乐无穷
“当时钻井成功率很低,如何才能解决碳酸盐岩有储量无产量、有规模无效益,是当时最大的难题。”张银涛表示。
张银涛只能带着年轻的团队一口井一口井地梳理,从基础做起,开展深井地层对比,主控因素分析,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就把三四百口单井的所有资料全部梳理了一遍,找成功的原因,找失败的教训。没有文献,没有先例,没有借鉴,只能通过对资料的重新处理、重新认识,自己探索出一些规律,在无数次对比中,他们摸索到高产井和走滑断裂之间的规律,逐渐描绘出了地下油气脉络的大致轮廓,提出了断控碳酸盐岩油藏走滑断裂控储成藏地质理论。
要识别地层深处的断裂带,必须通过地震资料来刻画。张银涛每天要分析大量地震数据。“院里给我配备最好的计算机,但是很快数据就装满了。”编程序,做计算,一次次失败,再一次次站起来。就这样,他制定了一个又一个方案,部署了一口又一口井。
2018年底,张银涛部署了16口井。2019年初,有12口井产量达到百万吨。一时间,他像找到了通向地层深处的金钥匙,进一步坚定了沿断裂带找油找气的信心和方向,围绕缝洞型碳酸盐岩油藏勘探开发关键技术问题持续开展攻关。张银涛和团队创新发展了超深断控缝洞型碳酸盐岩油气藏地质理论,先后主持走滑断裂识别、断控圈闭描述技术的自主研发,取得了多项技术突破,获得了满深1、富源3等一系列重大发现。
2019年,塔里木油田全面加快油气产能建设。投资力度加大,机遇和挑战迎面而来。满深1井就是在这时部署的。满深1井位于富满油田最南缘,一旦有发现,就意味着含油区域大幅度向南扩张,一旦控制住,就找到了打开聚宝盆的钥匙。
振奋人心的是,2020年4月,满深1井横空出世,新发现了一条长117公里、油气资源量2亿多吨的超级大断裂,证实了塔北—塔中整体连片含油。2021年2月,满深3井试油获得日产油气当量超1600吨的高产,打破了塔里木盆地原油单井日产的最高纪录。同年,满深2井实测油柱高度超550米,创探区油柱高度最大纪录,进一步证实了通源大断裂油气富集,纵向上拓展了深部增储上产的范围……至此,富满油田从西到东落实了超10亿吨级的资源量,成为我国目前发现的最大超深海相断控缝洞型碳酸盐岩油藏。
2022年,富东1井勘探获重大突破,实现了新领域的发现,进一步拓展了富满油田的勘探范围。2022年富满油田年油气产量突破300万吨,成为我国深地领域上产速度最快的油田,先后入选“央企十大超级工程”、“全国油气勘探开发十大标志性成果”,展现出广阔发展前景。
多年来,张银涛尝到了“科技创新”的甜头。他带领团队反复试验攻关,优化算法组合,经过成千上万次测试,终于研发了“双重滤波+振幅变化率”断裂识别技术体系,有效解决了塔里木盆地弱走滑、小断距断裂识别的瓶颈问题,指导了走滑断裂的精细刻画和空间建模,首次精细刻画与识别出台盆区70条走滑断裂格局,为断控型碳酸盐岩的研究和部署奠定了坚实的资源基础。此后,张银涛又带领团队攻关形成了以“双相控”地质统计学反演技术为核心的储层预测技术,以结构张量为核心的断控圈闭描述技术体系,大幅度提高了走滑断裂识别、储层刻画与断控圈闭描述精度,形成了塔里木盆地特色的断控缝洞型碳酸盐岩油藏精细描述技术系列,技术水平被专家院士评为国际领先水平,实现了我国超深海相断控碳酸盐岩油气藏勘探开发技术的自立自强。
张银涛说:“碳酸盐岩的井特别脆弱,每口井都得小心翼翼,轻了,打不到目的层;太复杂,随时都可能遇到各种问题。打一口井太难了,从部署井位到试油,我们全程参与并跟踪监测,一路走来,苦在其中,乐在其中。”
2022年8月,张银涛获得“中国地质学会第十八届青年地质科技奖——银锤奖”荣誉称号,这是对他多年来工作的褒奖。这些年来,他参与部署的井位有300多口,这些井在他眼中像孩子一样,从刚开始论证到起名,整个过程都需要呵护、培养,要跟踪油井轨迹,要保证钻头正中目标。油井在开采过程中会遇到各种问题,他们会讨论,研究方案,校正轨迹,根据情况再制定新的方案。
张银涛对300多口井的了解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孩子生病的时候,孩子生日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是妻子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对于父母,对于妻子,对于孩子,他有着深深的亏欠。但他更深知,能源的饭碗要端在自己手中,这是每个石油人的职责。
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碳酸盐岩研究部的队伍在不断壮大,现在团队已经有80多人。对于未来,张银涛说:“我们成立了超深研发中心,就是希望打造超深领域勘探开发技术策源地和深地科技种子队,实现我国超深领域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把牢我们在深地领域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我这个人,认准的路就要走下去,再难也不能退缩。”
(转载自:《中华儿女》杂志;作者:《中华儿女》记者 梁伟)